虽能再逢晓星时,滴水枯,恨金乌。

【塞夏】亲爱的奥古斯都 (上)

全文共10000字;

有部分杜撰的英国历史;

感谢您的阅读

(看完138紧急拿笔,我永远喜欢他们!求求大家赏一点文评吧!中老年划水写手真的很不容易了)

(你lo监测机制可以的,全篇不能发,分开两部分发就ok。调整了很久都不行,再改就要触及底线,分成上下两篇委屈大家的阅读体验了……)


下篇指路: https://mure-et-musc.lofter.com/post/33f562_127a4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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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Semper Augustus




亲爱的奥古斯都


在每一个郁金香破碎的八月 / 我怀念他 / 也怀念我自己


 


他在八月的仲夏夜住进来,带着玫瑰花的香气和一屋子黑压压制服的随从,像一个十九世纪英国哥特文学主角。那时候我的上一个室友刚刚因病休学——是癔症,一个目睹他发病的学弟疯狂捶打我的门,“克鲁格洛夫学长,”他高声尖叫。“克鲁格洛夫学长!卡尔特学长把钢笔插进了年级主任的大腿!”整层楼沸腾起来,我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只来得及看到清洁工没拖干净的一滩暗红。一周后卡尔特的家人来学校办理休学手续,他给我写了封简单的信,混合着突兀的语法错误和自造词,信里问候了我的父母,并说我可以留下他那本《埃涅阿斯纪》,里面夹着一张描绘了郁金香“永远的奥古斯都”的明信片,也都尽数归我。这一切就像恶毒的预言,仿佛某人在冥冥之中安排,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卡尔特,又过了一周,奥古斯都搬了进来。

他带来太多的随行仆人,挤满了我们的房间,一言不发地埋头工作,打开他的那些做工考究的皮箱,把里面的物什取出来,摆放整齐,仆人坐在他身边,给他喂服蜂蜜水。那天我和朋友从图书馆回来,推开门被那阵势吓了措手不及,两个女仆站在我身后鞠躬。“十分抱歉,克鲁格洛夫少爷,”她们说。“我家少爷他从小身子骨虚弱,长途颠簸,处易备猝,我们人来得太多,吓着您了。”她们说话时他垂着长睫毛,目光在寝室那品味堪忧的地毯上游离,嘴唇像咬碎后唾在雪里的樱桃肉,一张一合,吞咽喂过去的蜂蜜水。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散去,临行前女仆忧心忡忡地在他耳边耳语,奥古斯都不着痕迹地点头,脸上死气沉沉,皮肤绷得像冰面一样冷,用眼睛监视着他们直到门彻底合上——是的,他全名奥古斯都·塞巴斯蒂安·冯·德蒙。一个高贵典雅的名字,来自某个久负盛名的德国贵族家族(两周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那时一切已显露端倪,我在电话里向父亲讲起这室友与他高贵的教名,他大惊失色并要我保证不会怠慢这位少爷)。房门把声音和光都关在外面,我们沉默着对坐,谨慎地倾听走廊里逐渐消失的脚步声,我的手在床单和大腿之间不知所措地来回移动,几分钟后奥古斯都抬起脑袋,挤出一个社交笑容。

“这儿真热。”

他说。

夜风里他像一株孤独的郁金香的幽灵,血纹横亘在白色花瓣上,身上的布料把那具纤细的身体死死咬住。我拿出卡尔特的《埃涅阿斯纪》,抽出那张明信片递给他。奥古斯都的眼睛问我为什么,送给你的,我说,然后闭上嘴,仿佛完成了一个任务。

这里的所有学生都出身高贵,而且大抵都略微有些小小的麻烦。这绝非空穴来风,谁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里,拿拆信刀划拉手腕不是什么少见的童年经历,如果我们都健康得跟麦地里的五月麦苗一样,谁又会把我们送来这呢?我的神经足够坚强了,两个星期前卡尔特才把他那根奥罗拉钢笔留在奎恩先生的大腿里,但你无法把奥古斯都与这里的任何一个学生相比较,即使我们这儿什么人都有。他像一只落入鸭群的曲颈天鹅,高傲地展示洁白羽毛,来这的第一周,就在食堂里被眼睛追着偷瞄。奥古斯都抓着我衬衫的一角,走在阴影里,眼珠不断地来回转动,“为什么,”他问我,“为什么他们在看我。”

我向他坦白一切,包括他在传闻里已被形容成怎样一位美丽而致命的莎乐美(这周内已经有两个人找我开价要他的偷拍照片),他在故乡山峦间那座幽深大宅里的事迹,原本应永远缄默于古老砖石之口的古怪经历,一切都借由世事之耳飞快地传开了,在这里你无法对自己的过去沉默。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一个狡猾的眼神。“你想说我是安提诺乌斯,谢尔盖?”八月的杏黄色太阳光在他皮肤表面窜动,奥古斯都啪嗒一声把餐盘放在桌上,飞扬跋扈地扫视身后,那些紧贴着他的目光像蜗牛眼睛碰着手指,虚弱地缩回去。

用拆信刀划手腕在这里是平常事,着魔经历可绝不是,即便有致幻药物的帮助,也不是谁都能看见两蹄行走的黑山羊。奥古斯都在梦魇的吻里失声痛哭,紧闭着双眼奔向流淌着湿润月光的中庭,四个女仆与男仆钳住他的手脚,像四枚昆虫针将他钉在床上,而他挣扎如图一只尚未被福尔马林毒死的蝴蝶,在模糊的意识边缘不断高呼自己的中间名。一个学弟告诉我这来源确凿的传闻,我能想象那个画面,穿过遥远的黑森林那些冷杉与松树阴郁的绿色,我真实地想象他那从未有过的,沾满鳞粉又色彩凋敝的翅膀,想象它如何在那些领受了他父母命令的野蛮仆人手脚下颤抖着折碎最脆弱的部分,他柔软的墨蓝色头发如何散乱,和湿粘的汗水纠缠在一起,汗水同时滑过苍白泛红的脸颊,滴入微张着喘息的嘴,湮灭在舌尖急促的舔抿里。

我的梦中出现那幅画面,奥古斯都罩着薄纱纸躺在松木板上,尖锐的双刃刀锋插入熟透通红的果子,剥落的果皮和汁液四处溅射,狂喜混合着罪恶的震颤使我醒来,身下是不可告人的粘稠濡湿。心悸之余我心虚地向他的床瞥去,期待看到一张安宁的睡脸,然而真实的情况令我惊慌失色,奥古斯都裹着一条薄毛毯,坐在床上看我。

“我做了梦,谢尔盖,那个男人给我念诗。”他说,惨白月亮披在他身上,在他皮肤表面投射出蓝色阴影,那张画着“永远的奥古斯都”的明信片,在床头的斗柜上闪闪发光。“亲爱的奥古斯都,在八月来,在八月走,在八月坠入爱河,在八月踏入冥河。”

“什么?”我说。

“那个男人!”他突然颤抖着尖叫起来,“我三岁时他就在我梦里,总有一天他要来找我!”我从床上冲下去按住奥古斯都,就像那些昆虫针仆人对他做过的一样,这一举动使我彻底暴露在月光下,睡裤上的那摊罪证看起来无比扎眼,我困窘地想它有点像美国地图的形状。他的骨头隔着被我攥住的皮肉不安地扭动,很快地平息下来,又变回死气沉沉的样子,变回那株拖拽着自己尸体的郁金香鬼魂。

一切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如同短暂夏日的一场无征兆的风暴,静谧地在暗处酝酿。更多的人带来了奥古斯都的过去,他们带来他隐匿在莱茵河谷里的童年时代,他如何在夜晚被森林里的狐狸偷走,又是如何在一场溺水事故中生还,由一千只乌鸦呼啸着湿漉漉地叼回父母身边。我依旧徒劳地坚持给卡尔特写信,询问他的身体,告诉他《埃涅阿斯纪》我读得不顺畅,但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几天后奥古斯都的同学告诉我,他在课上朗诵“命运女神诺恩说他属于我,我等待了九个冬天”时流下眼泪来,哮喘旧病从胸腔里爆破而出。我赶到医务室的时候,奥古斯都正裹在白被单里盯天花板,他卷起袖子,给我看医生留在皮肤上的一个针眼。“为什么?”我问。“我不喜欢那句诗,它让我觉得痛苦。”奥古斯都语气近乎冰冷,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在课堂上眼泪横流着痉挛抽搐的不是他,他是站在旁边见怪不怪的同学,脑袋里想着耽误了的随堂作业何时完成。那天结束后我们去食堂,追逐他的目光变本加厉。“你现在完全是一年级的名人了。”我尴尬地向他解释。

那个男人开始更频繁地在奥古斯都的梦里现身,他向他念诵更多的诗,亲吻他,抚摸他,向他求爱。亲爱的奥古斯都,他说,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奥古斯都,求求你,奥古斯都。他的柔情蜜意被虚化的梦的滤镜辜负,每当奥古斯都挣扎着从梦里醒来,他的脸上总是布满泪痕,仿佛死去的郁金香幽灵挤压在血肉深处,伸出残损发枯的枝叶向他祈求。他抿着我递过去的水杯,眼睛里雾蒙蒙地闪着破碎的光片,“他在梦里用另一个名字叫我。”水液从他饱满的两瓣嘴唇间溢出来,贴着皮肤汨汨而流。

在他那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梦里的男人不断重复着无意义的,徒劳的亲昵。自奥古斯都三岁生日的夜晚开始,男人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时他正因某个巧合痴迷于吮食饱满殷红的石榴粒,每日缠着女仆剥给自己吃,于是每个夜晚奥古斯都都从男人那得到新鲜的石榴,男人用银针挑破果肉剜出果核,手指蘸着甜蜜的汁水送入他唇舌。

午休时他趴在桌前疾书,用大段冗杂的文字记录梦里的经历,男人穿着黑衣黑帽,红色眼睛沐浴了血,他将他拖入血池里亲吻,让血液湿漉漉沾满他,像一个刚从母亲胎内爬出的孩子。奥古斯都的梦里像是有三千枝大丽花轮次开放,生长又枯萎的花瓣塞满狭促的缝隙,到处是花的尸体,他将手埋下去翻刨,把德语,法语和英语,甚至是少量的俄语单词拆开又重新排列缝合,以描述他在须臾一刻里捕捉到的那些变化万千的剧烈感情震荡。奥古斯都没吃午饭,早饭也吃得少,我把一杯热可可放在他手边,被他一把掐住手腕,“谢尔盖,”他的声音虚弱,“你是否体验过爱。”

我是否体验过?在八月之前我不曾体验过,不曾有任何女孩光着一双白脚背踩着破碎的金银花走入我的梦,八月的第二个周末奥古斯都躺在我梦中的松木板上,通身雪白,晕开的浓蜜桃色在脐下点染,他用一只脚勾住我摇摇欲坠的皮带,风信子碎在掌心里。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挣脱他的手,敲了敲那杯可可,在八月之前,我不曾体验过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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